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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不太對勁的感覺。原本還以為是因為沒像平常一樣牽著親愛的回家,或是在教堂裡小小的聊天約會,但是在送過晚安吻之後,這樣的感覺依然盤旋不去。

 

        走回幽暗的教堂裡,繼續跟堆積如山的公文奮戰,腳步在空蕩的室內踏出了小小的回響,儘管身為優秀的冒險者,我也有放輕腳步的習慣,但畢竟不是刺客,沒有那種隱去腳步聲的專業能力。

 

        耐心地振筆疾書,用一定的速率消滅著公文山,其實認真想想,這堆公文就挺不對勁的了。一般來說,送公文的時間應該是上午至中午的時段,因為這個時間通常人的思路會比較清晰,也比較舒服,所以喜愛享受人生的上層或王公貴族也喜歡在這個時間處理事情。

 

        而在今早的公文送來後,我預計下午就可以完成,應該還可以跟親愛的喝杯茶聊個天,但就在傍晚的時候,突然送來了一大疊的急件公文,送件者還特別吩咐要今天全部處理完,最晚明早要送回去,表情還真的挺焦急的。

 

        通常急件並不會這麼多,除非是什麼特別事件或某個上層把東西放置到現在才想起來。

 

        雖然不甘心,但我畢竟還是領薪水的,不好說些什麼來回絕或者『建議』,只得請親愛的在旁等我,結果一改下去就沒完沒了了,連親愛的都等到睡著了,我連一半都還沒解決掉。

 

        公文的內容嘛……無趣歸無趣,還算是很特別的事情,城內的愚民不斷地向教壇反應,希望可以讓我多兼幾份差,多駐守幾間教堂,輪流駐留,這樣他們就可以不用大老遠地跑過來祈禱告解。

 

        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內,是有多遠?那我們這些冒險者天南地北地奔波算什麼?

 

        至於教壇的方面,上頭表示我的戰績依舊優良,如果游刃有餘的話不妨再多接下些工作,就當為女神及人民付出……之類的鬼話。

 

        能多領錢是很不錯,但為了賺錢得放棄戰鬥的冒險者生活,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更何況有空賺錢也沒空享受,無法跟親愛的一起享受人生或繼續壓榨錢櫃的荷包,這種苦悶無趣的日子我絕對敬謝不敏。

 

        更何況上層八成只是想省點人力資源罷了,教堂的常駐祭司一直都苦於人材荒,若能一人作數人用,絕對是大大的美事。

 

         改來改去就是這樣的問題,該死的愚民幾乎把所有上層都煩過一遍,還驚動王宮裡那群整天吃飽太閒沒事幹的貴族大臣,傲慢地發下公文要我為人民謀福,順便宣揚王族的權威與福音。

 

        ……是說我自己都沒覺得這王族有帶給人民多大的幸福,每次進宮都吵得要命,各地方的魔物災禍都是靠冒險者公會自發性地解決,根本就沒在管事,能管的地方就只有王城而已,而且還專門守衛王宮。

 

        雖然平民都挺笨的,但是看到魔物一口吞了親人再一腳踩爛家園,我就不信還有哪個傻子會繼續相信這個大而無當的王權能守護世界和平。

 

        輕嘆了口氣,人太受歡迎果然很受罪,脖子已經維持了太久的姿勢,才一抬起來就發出喀啦喀啦的哀鳴,與手腕的關節齊聲共鳴著。

 

        ……是哪裡呢?

 

        一手支著側臉靠在桌上,指尖百無聊賴地輕按著筆頭轉著小小的圈,眼角狀似不經意地落在了牆面上的時鐘,十點三十八分,從公文送來後已過了約五個小時,撇開匆忙吃過的晚餐時間,的確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讓呼吸沉澱,眼皮似睡欲醒地半垂下,耳中除了滴答作響的時鐘便再無聲音,寂靜得有些恐怖的室內只有坐在桌前的我,昏黃的燈光搖曳著照亮桌面。

 

        ——但也只有桌面,在那之外的一切全染上深遂的幽暗,完全看不清有什麼在那裡。

 

        真是無聊的競賽。等待的時間是非常無趣的,偏偏又不能神游於外,若是可以,我還挺想拒絕這種不請自來的挑戰。

 

        嗯……不知道親愛的現在在做什麼呢?是在跟弟妹聊天嗎?還是已經洗好澡準備就寢了呢?

 

        一想到這裡,我的眉頭不由得一皺,該死的,今晚本來說好要跟親愛的一起回家的,結果被這麼一搞,只得讓他一個人先回去,完全搞砸了我今晚的行程,破壞了我們倆超重要的約會啊!

 

        『叮鈴鈴……』

 

        來了。微弱的鈴聲不知從何方傳來,細小到甚至還在呼吸聲之下,若不是那般清脆的美妙音色實在與這環境格格不入,也許連我都無法察覺吧?耐心地等待著,我需要再次確認,好讓我確定,這聲音絕對不屬於教堂內的任何物品,那是外來者的聲音。

 

        『叮鈴鈴……叮鈴鈴……』細緻的音色非常有規律地,每隔十分鐘響起一次,那樣規律的節奏,乍聽之下,就彷彿誰掛了什麼鈴鐺在教堂,並在深夜中被微風輕拂著搖晃,低唱著悠揚的安眠曲。

 

        唔,若要我說的話,這傢伙大概是個女性,而且是個非常謹慎、細心、機警的女性,身手矯健,藝高膽大,有著超乎常人的毅力,應該是才剛開始賣弄心機的程度,很聰明地採用了很樸實又讓人不太起疑的方法,只是有個很嚴重的毛病。

 

        ——不敬業,又或著說是很不尊重專業,埋伏襲擊這種事情正常來說應該是刺客的專業,雖說以旁人的眼光來看,也許會說這女人厲害到足以用細膩的心思來補足技巧上的生疏與陌生,但是她的破綻卻剛好是一般刺客都不會犯的問題。

 

  換而言之,就是沒常識。

 

  至少連我都知道刺探敵人的時候最好不要配戴那種容易發出聲音的飾品,雖然之前曾聽某些刺客隊友提過,有些技術高超且驕傲的刺客會故意戴那種東西來增加任務的困難度,好彰顯自己的優秀,但那也是因為他們有著獨特的技巧可以在長時間潛藏的條件下使聲音不至於暴露自己的存在。

 

         但她真的認為自己可以靠個性來趕上資深刺客嗎?我不認為。

 

  而這名女性既然露出了破綻又毫無所覺地潛伏著,很明顯就是自認為自己應該不會被發現。我猜,她一定是個很驕傲而且強勢的女性,凡事都只靠自己不依賴別人,驕傲到認為自己可以用耐心和細心來彌補所有的不足,根本就不需要特別去委託刺客來幹這檔子事,非常地不尊重專業。

 

  至於故意露出破綻之類的可能性,從這堆公文山給我造成的困擾來看,我相信這女子應該沒那份心機。

 

  優雅地遮著口打了個哈欠,泛著白光的手掌輕巧地揉著雙眼,在治癒的魔力波動掩飾之下,我偷偷地在辦公桌下又再插了一根聖癒之手,因為室內不知何時開始瀰漫起了一股莫名的芳香,讓我覺得舒服到有點頭暈。

 

        在別人還沒睡著之前先亂放迷香,扣分。

 

  雖然很想主動出擊,但就目前的情況,我還是只能被動地等對方現身,因為那規律的鈴聲,嗯……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速度型的職業。

 

         速度型職業在技巧熟練到一定程度後,身體會很自然而然地做出輕微地搖擺,也可以說是下意識的警戒動作,可以讓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反應任何突發狀況。

 

  是弓箭手嗎?還是機甲蘿莉?妖精的體能的確過人,卻生性直率;機甲蘿莉嬌小敏捷,但招式都過於招搖,完全不適合襲擊;蘭希亞……不說個性問題,背負長槍那種大型兵器是沒辦法潛伏過久的。

 

  抬眼看了下減重後的公文堆,大概已經消滅了三分之二,但我還是得決定一下要先改完公文再來對付這位客人,還是對付完之後再改公文,因為不管她是用了什麼法子搞出這堆玩意兒,這些公文上面的章紋都是貨真價實的。

 

        沒有改完的話,我這個月的薪俸就岌岌可危了,雖然也有『代人蓋章』的這個可能性,可我實在無從確定這個要命的關鍵,只能拚了命給她改到完為止。

 

         而且一覺清醒後,我還得面對明天的工作,完全沒辦法留到之後再處理。

 

        更何況我還必須好好地睡一覺,隔天才能精力充沛地迎接親愛的,這個問題嚴重到攸關我跟親愛的明天的約會,逼得我不得不正視這個事實。

 

         夠了,管她是誰,趕快解決掉就對了,就算是十個來夜襲我的女人,也比不上等著我一起回家約會的親愛的。

 

         放開了拿捏許久的筆,手指的關節顯得有點生澀,我揉了揉疲倦的雙眼,將剛改好的公文放置一旁,抹了抹臉,緩緩地趴在整潔的桌面上,眼皮老早撐不住地往下垂,任由倦意顯露於臉上,輕輕呼出一口氣,讓呼吸逐漸平穩安詳。

 

         可惡,真的好想睡了,尤其是抱著我家親愛的睡,哪天不挑偏挑今晚,真是討人厭的女人。

 

        少了紙張磨擦書寫的聲音,整個空間幾乎陷入了絕對的無聲,彷彿連心跳聲也清晰得伸手可觸,呼吸的音律低沉地回蕩著,追尋著那細弱的鈴聲。

 

        「叮鈴鈴……鈴鈴……鈴鈴鈴……」

 

        潛入者真的很有耐心,又不知道多等了多久,鈴聲才逐漸頻繁,音量卻顯是漸小,若不是我刻意去聽,應該完全察覺不到這聲音。

 

        就在此時,位於辦公室右側的窗台傳來了細微的動靜,為了避免嚇到對方,我只能忍著好奇心繼續趴著裝睡,但我記得沒錯的話,我應該有把窗戶鎖上才對。

 

        只聽得「喀」的一聲,窗戶應聲開啟,而我的心也開始淌血,入侵者毫不客氣地跳進屋內,從落地時那扎實的聲響判斷,對方不僅是赤腳走路,體重應該也頗輕,動作十分地敏捷快速,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是個女人。

 

        但到底為什麼不叫刺客來幹這種事!?人家好歹會學開鎖,哪有像妳這樣直接拆了鎖頭跑進來的啊!小姐,給我賠錢啊!

 

        女子躂躂躂地跑到了我的桌前游移片刻,像是很認真地在觀察我的睡相,過了好段時間,才終於放下心來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到我面前。

 

        ……如果這女人大費周張地搞了半天只是要送我情書,我非把她的荷包騙光不可!

 

        沒有立刻轉身離去,女子謹慎地退後幾步,確定我沒有任何清醒的前兆,完全就像頭死豬似的一動也不動的,腳步才緩緩地往窗台移動。全程都不忘了緊盯著我,嚴密的眼光到讓我深深的覺得——如此灼熱的注視就算是死豬也快被她逼醒了,更何況是睡著的人類?

 

        女子的腳步驟然停頓,夜風驀地彿來,帶著冰冷的寒意,魔力的波動瞬間爆開,伴隨著燦爛的光芒與尖叫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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